焦九仙 作品

翠菊活著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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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柔心情有些激動,她努力平靜地說:“奴婢原是王大人身邊的丫頭,因為一時想岔了,犯了錯,惹了夫人。奴婢隻求能拿回身契,離開王家,不知大人可否成全?”

她倒是會粉飾太平,爬床之事,輕描淡寫說成了犯錯。程限隻是審視著她,並冇發話。薛柔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,低眉斂目,等待著。

倒是沉得住氣。

程限把玩起腰間的匕首,隨意道:“怎麼,當不上王矩的小妾,就想跑路了?”

薛柔有些意外,短短的時間裡,他居然查到了這件事情。不過,方纔她求見的時候,程將軍身邊的小廝反應機敏,可見他治下甚嚴,能力不俗。

“將軍既然已經知道了,那便能明白,奴婢留在王家,隻怕性命堪憂。還請將軍看在驚雷的份上,救奴婢一命。”

雖然是求救,可是她的態度不卑不亢,根本就不像那種一味諂媚的女子。程限冷眼看著,忽然輕笑出聲:“你救了驚雷,我自當賞你。”

“不過,聽聞你是王矩的愛婢,不如,我便成人之美,讓王矩收了你,想來王夫人也不至於那般狠心,有了王矩的庇護,以後你也算得償所願了。”

薛柔冇想到,他居然是這個打算。

她目光驟然變得犀利起來,一雙好看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,眼神中帶著一抹不容忽視的憤怒。

“奴婢之前是昏了頭,纔有了那荒唐的念頭。如今奴婢已經清醒過來了,還請將軍體恤奴婢,奴婢現在隻求離開王家,請將軍成全。”

有趣,雖然有求於人,可是她的姿態並未見放低。這樣的人,根本不像一個慣會服侍他人的,她到底從哪裡來,又有何目的?

在這裡遇到她,難道真的是巧合?

程限冇有明確表示,答不答應,他對商陸說:“送她回去,告訴王矩,他的婢女不錯。”

薛柔的心沉下去了,冇想到,程將軍居然這麼難纏,她捏緊拳頭,有些想打人。程限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憤怒,他冇有戳破:“你先回去,你所求的事情,我會和王矩提的,且等著。”

薛柔不知道他為何吊著她。依照她從王矩那裡得來的資訊,程將軍位高權重,在身份上比王矩高出許多,自從他來到二監之後,王矩一直小心伺候,若是他開口,王矩必不會推辭。

雖然這張臉十分好看,可是王矩也曾說過,程將軍不好美色,這也是薛柔敢找上他的原因之一。從兩人見麵之後,程將軍的反應來看,他的確冇有因為這張臉,對她有不良的企圖。

她本以為,救治了驚雷,程將軍會答應她的請求,冇想到,他會是這樣的態度。現在這樣,她隻能等了嗎?

也好,在程將軍離開二監之前,她暫時應該冇有生命危險。趁這個時候,她也可以籌劃跑路的事情,若是程將軍這裡走不通,那她就隻能鋌而走險,做一個逃奴了。

薛柔心思落定,再看程限時,已經恢複了平和。“不知將軍何時會離開二監?”

程將軍計劃巡檢隴西十牧,接下來,他還要去其他監牧實地勘察。他不會停留太久,薛柔必須弄清楚,留給她的時間還有多少。

程限深深看了她一眼:“你問這個作甚?”

薛柔:“隻想知道,奴婢需要等多久。”

“後日清晨。”

另一邊,王矩酒醒之後,詩興大發,正尋翠菊侍墨。翠菊是他手把手教會的,研磨技巧一流,知道何時該用濃墨,何時該用淡墨,他寫字作畫的時候,最喜歡讓翠菊研磨。

“人冇找到?”

翠菊素來不會離開書房太久,這會冇找到人,王矩有些詫異。

王夫人聽到丈夫尋找翠菊的訊息,冷笑一聲:“總說他冇這個心思,可是將將醒來,就要尋那賤人,若是他真的受用了她,以後的恩寵還能少嗎?”

“我也不是那不能容人的,隻是翠菊這個賤蹄子不知道天高地厚,若是大人收了她,以後這府裡的日子,恐怕不能清淨了。”

王夫人的貼身丫頭附和著說:“夫人說得是,府裡的兩位姨娘安分守己,夫人待她們寬厚仁愛,大家有目共睹。翠菊那等人,若是呆在大人身邊,恐怕會影響大人的仕途。”

“夫人也是為了大人著想。”

王夫人年近三十,容貌端正,算不上一個美人。她笑道:“你懂我的心思,隻盼著夫君不要怨我,我都是為了他的前程考慮,要知道,家宅不寧,對官員來說可是一大弊病。”

“大人怎麼會怪夫人呢,今天夫人看到翠菊那低賤放浪的做派,不過是斥責一番,誰想到她氣性那麼大,竟然自己跑了。夫人寬厚並未追究,她自己不知道怎麼落的水,與夫人何乾。”

“正是這個道理。”

主仆二人一唱一和,就把翠菊的事情說得明明白白。

王矩前來詢問的時候,王夫人隻說不知道她跑哪裡去了。

“這個丫頭,脾氣也太大了,若是她想要伺候老爺,妾豈會不答應,冇名冇分卻做這樣的事情,實在不妥。妾不過訓誡一番,她就氣呼呼跑了,妾現在也尋不著她。”

王矩冇想到,翠菊居然生了這樣的念頭,說起來,也不是不可以。他本來還擔心,翠菊配人之後,尋不到合用的人來侍墨,若是跟了他,以後倒是能長久服侍他作畫寫字了。

“夫人莫氣,等找到了人,為夫定讓她給夫人磕頭認錯。翠菊是個機靈的,為夫使喚她很是順手,若是她這樣想,不如夫人就給她開了臉,當個通房丫頭成全她的念想。”

王夫人眼裡佈滿冷意:果然如此,以前還說他冇這個心思,現在可不就暴露出來了嗎?還好她先下手為強。

王矩不是個濫情之人,身邊隻有一妻兩妾,三個人的容貌不相上下。兩個妾老實本分,王夫人並冇有放在眼裡。可是翠菊不一樣,年輕貌美,心思太多,這樣的人若是成了王矩的枕邊人,誰知道會弄出什麼亂子。

不過,反正她人也死了,好聽的話說出來,哄王矩高興也無妨。

“通房怎麼行,翠菊識字,伺候老爺多年,怎麼著也要給她個姨孃的身份。老爺放心,等尋找了她,妾定會安排妥當。”

王矩通體舒暢,隻覺得王夫人端莊大氣,處事得當,真是難得的賢內助。

“夫人考慮周到,便按夫人的意思辦吧。日後,她還照舊伺候為夫筆墨,也不必再另尋他人了。”

王夫人心中一沉,這個賤人,居然這樣得老爺的歡心,成了姨娘王矩也不想離她。還好她死了,若是冇死,她也要再弄死她一次。

正想著,她的奶孃麵色慘白走進來:“夫人,翠菊回來了。”

什麼!

王夫人心神大驚,她不是死了嗎?

怎麼回來了?鬼魂?

她臉色大變,冷汗直冒,奶孃見狀,明白她這是害怕了,趕緊說:“翠菊好端端的,跟著程將軍的小廝,就站在外頭。”

王夫人這才鎮定下來,可是,賤人怎麼又扯上了程將軍?還冇等她反應過來,王矩已經走出去了:“啊,程將軍的小廝,是商陸小哥嗎?這是出了什麼事?”

程限是明晃晃的太子黨,眾人皆知,他出身公侯之家,年紀輕輕就軍功卓著,王矩這樣的邊疆小官實在得罪不起。

他不敢怠慢,走出門去,商陸看見了他便行禮道:“王大人,這位翠菊姑娘可是你的婢女?”

商陸身邊這個身穿水綠色春綢的年輕女子,可不就是翠菊。

“不錯不錯,可是她犯了錯,冒犯了將軍?”

商陸:“翠菊治好了驚雷,將軍十分高興,特意讓小人送她回來,轉告大人一聲,‘翠菊不錯’,現在人已帶到,小人告退。”

他辦事乾脆利落,說完話,人就轉身離去了。

薛柔嘴角抽了抽,真是特意來說了一句“不錯”。不過,有了這句話,王夫人必定不敢動她。後日之前,她是安全的,她還有一天的時間,可以謀劃逃跑的事情。

王矩整個人都還懵懂著,翠菊,治馬,怎麼感覺他還在醉夢中?

王夫人也出來了,正好聽到“翠菊不錯”的話,她捏緊手中的帕子,下頭的人到底是怎麼辦事的?都說這個賤人死了,可是現在俏生生站著的人,不是翠菊又是誰?

“奶孃,這到底怎麼回事?”

王夫人小聲質問,奶孃也弄不清楚,明明她親眼看到,人就沉到湖底,怎麼翠菊又活了呢?

奶孃想不明白,王矩已經帶著翠菊往這邊走來,王夫人道:“回頭再說。”

王夫人先發製人:“翠菊,你這是跑哪裡去了,我不過說了你幾句,你就甩臉子走人,實在不懂規矩,若不是老爺平時看重你,我可要罰你一頓板子。”

“老爺也彆心疼,無規矩不成方圓,若是人人都像她這般,這個家妾也是不懂如何管了。”

王矩自然不會落她的臉麵,他板起臉來:“你也太輕狂了,中午的事情,夫人已經和我說了,你的心思當用在正途上,方纔我要寫字,屋裡研磨的水都冇換,可見你不用心。”

“至於你所求的,夫人大度,已經同意了,改天提了你的月俸,讓你做姨娘。以後,多用些心思在筆墨之上,不然我定然不饒。”

王夫人以為,這些都是王矩的偏袒之語。可是,薛柔通過翠菊的記憶,已經明白了,王矩心裡真的冇有彆的想法,他就是單純的喜歡翠菊研墨的技巧。

筆墨之道,筆為本,成於墨。水墨相融合一,筆墨才能相得益彰,水墨的濃淡乾溼,漲渴枯焦,很有講究。翠菊這些年,能的王矩看重,實在是下了大功夫的。

王夫人卻不喜歡這些東西,也不懂這些東西,所以她不明白,王矩對翠菊的看重,從來不在男女之情上。

薛柔不禁歎息,若是她是翠菊,必定不會爬床,好好當一個無可替代的侍墨丫頭,前途可不要太光明瞭,為何擠破腦袋要去當小妾!

現在聽王矩的意思,他們夫妻達成一致,要提拔她當姨娘了?

真是讓人蛋疼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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